【170】蜥蜴之王(其一)
邓布洛不想惹麻烦,他只想赚钱,不是外快与餐厅服务生小费那种东西,而是真正干上票大的,获得一份面额巨大且可随时折现的支票—更少的苦力换更多的钱—是个人都有过这种幻想,幸运的是,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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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不会等待任何人,更不会对寻找者投怀送抱。可是,当前来会面的三人将一个沉甸到令他们手臂发抖的布袋抛向邓布洛时,邓布洛看到了布袋中的东西,他还真没想过跑一趟快递能挣这么多钱—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天天干这个。
虽然他也不知道,一个小手提箱里究竟是放了什么东西,才让这趟旅途的价格达到如此数目。谁知道呢?这帮有钱人,可能是镶金的假牙,某幅世界名画,亦或是来自希腊与中国的失落古宝—答案揭晓,以上那些都是错误答案。
是零件,整整八组完好无损、可成功拼搭的黑色金属零件—三把长枪五把短枪—邓布洛没什么摆弄枪支的经验,那些长枪可能是改装式猎枪,最经典的九五式卡宾与半自动长管霰弹。邓布洛明白,自己是时候该走了。
枪支走私,而且还有他做出的一份力。如果不想蹲大牢,就得把眼珠与嘴巴放利索点—活得更简单点—刚才他什么也没看到,他不知道那个大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枪支走私,交易地点是哪儿?他不知道,反正不是这处腐臭扑鼻的下水道枢纽就对了。
金属撞击声,很好,在他走后那帮家伙就开始试枪了吗?邓布洛有预感,那帮家伙要搞出个大动静,例如银行洗劫。哈,这他可就不想掺和咯—冒着被崩碎脑壳的风险去乘风破浪—这种玩命的活计他不干,也不敢。
一滴水自天花板的缝隙中滴出,落下,刚好落上邓布洛的左肩,打湿了他毛衣的一角—有意思,这水的触感并不冰冷,温暖中带着些粘稠,其中连串的小水泡,让它在被邓布洛所注视之时,令这个男人想到了鼻涕与口涎,真是恶心!
这地方肯定是年久失修了,鬼知道滴到自己身上的是不是某种化学残留、抗腐蚀剂或排泄物混合?见鬼,别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恐怕就吃不到今天的晚餐了。现在—这又是什么?湿滑细长—难道这里也有蛇吗?
当邓布洛抬起头去仰望那根“漏水的铜管”后,他意识到那攀附于铜管之上、尽情挥洒唾液与汗水的东西不是毒蛇,更不是铜管本身因自然损蚀而损坏。是那攀附其上的东西在作怪,那布满鳞片的,又被金属所覆盖的人形生物—
那东西与它的同胞们,它们现在要开始进食了。
“不要—不要—什么东西—不要装神弄鬼给我滚开—!”那东西的同胞们可不止一两个这么点,在邓布洛因它们爪中的麻痹性体液而昏迷前,他的双眼与大脑,至少数到了十个各不相同的个体。
其余的交易者,也在不久后遭受了相同的命运。
五小时后,在格雷戈里家的甜品店中。
格雷戈里正收拾着自己的午餐盒,他可不想错过今天的活动—警局公开讲座,可别误会,他对数学课都没多少兴趣,道森警长拿着小教杆、在幻灯片文件旁指指点点念课件,他对此当然也提不起兴致。
不过,能有机会与克里斯、维多莉娅他们一起参观重案现场,想到这里他就激动不已啊—身边的雪尔莎还在为顾客包装蛋糕,一份巧克力奶油味浓郁的慕斯蛋糕—顾客提起礼盒,将数目合适地钞票扔上收银台。
不管这位先生的朋友如何评价,可雪尔莎与格雷戈里对他的第一印象都不太好。毕竟嘛,有什么人会喜欢差点将一叠钞票摔到收银员脸上的人?不过,至少他没用假钞或少付,钞票都是这个月新发售的。
这位爱吃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先生,他这段小插曲可无法撼动格雷戈里内心的激动。他与克里斯约法三章:不到处乱跑,不到处乱碰,不说不该说的话。这样他就答应带着格雷戈里来一堂真正的实地参观,最后,参观要在警戒线外。
十五分钟后,格雷戈里的脸上挂满黑线,嘴唇两侧下垂得像根倒转的弯腊肠—不到处乱跑,不到处乱碰,不说不该说的话—这就是克里斯口中的大案子?
调查是谁在昨夜对扎姆先生的卡车动手动脚,用喷漆在上面喷了骷髅棺材图案,还将卡车前轮放了一整夜的气?—哈哈,有趣,有趣极了。
不过,想到跟随维多莉娅同去的雪尔莎,她可能只会在维多莉娅冷漠死板的语气说明下,看一张张普法幻灯片。相比之下,格雷戈里认为自己倒还算得上是幸运。
上一次他从吉秋那里听到的亚洲名言是什么来着?哦对了,瘸子队里拔将军,退而求次!这样也好。
现在,他正与克里斯一同站在社区监控室里,与浑身烟气、叼着粗烟头的大胡子卡车司机扎姆一同调看录像,扎姆发誓,等他抓到那帮捣蛋的坏包,他要用修理卡车的方式,去修理他们的身体。
“克里斯—唔阿夫顿警官—您认为他可能会是绯红刑者吗?”格雷戈里指了指扎姆的背影,对克里斯小声问道。克里斯则摇了摇头,并向他明确表示:虽然绯红刑者的真身处于官方密封状态,可他确信那家伙绝对是个女孩。
三个寻衅挑事的街头浪客,年龄平均在十八到二十岁。在他们提着钱袋撬开下水道井盖前,他们先是用小刀与喷漆罐为扎姆送了份“大礼”—扎姆也在此时吐掉烟头—他认出他们了,三天前这帮家伙横穿红灯路口,差点在他的车下出事故。
他们是来找扎姆报仇的,克里斯又调出此街区其他地点的监控—很明显,那处下水道井盖是其下枢纽的唯一出入口,除非,那三个家伙愿意爬过满是污泥的排泄管—可从他们遁入下水道后,他们的身影就没再从监控上出现过。
奇怪,奇怪的案子。哪怕他们的布袋里的确装有食物与水分,在那种臭气熏天、暗无丝光的大地窖里,待超过两个小时就算得上英雄了—如果不是专业下水道维修工的话—现在,已经过去至少七小时了,他们总得出来透透气吧?
只是为了躲避卡车赔偿与轮胎更换费用,外加至少两天的误工费,就躲到下水道里不再入世,这在格雷戈里看来也太荒谬了些。克里斯却有更不相同的思路:七个小时对扎姆与他们二人而言的确很长,可不要忘了,那是地下水道。
没有时钟,光线变化不明显。加上他们可能携带有食品与饮料。正是追求刺激、寻求新鲜感的年龄,没准他们现在还啃着薯片、喝着罐装啤酒与橙汁汽水,在下水道中议论扎姆脸上的表情呢!
要将他们抓出,根本就是关上笼门挑小羊,一抓一个准。在克里斯打算动身后,格雷戈里也终于激动起来:要去抓罪犯了,三个毁坏他人财物的—等等,什么叫他必须待在车上,什么叫安全考虑?他已经九岁了,不是个小孩子了!
“没得商量,现在拿好这袋热狗、饮料和两瓶矿泉水,在车里坐好。车前的导航能当成播放器用,实在无聊的话,靠椅的后袋有几盘录像带。我会尽快回来的。”
热狗,什么时候开始,弗莱迪披萨店有分店了,而且分店还改名叫什么霍斯鱼肠热狗湾?克里斯不想多做了解,他不在乎迈克尔将威廉传下来的快餐企业经营得如何红火—他只知道,现在他眼下有两个任务,其一便是看好格雷戈里。
他知道这任务的难度如何,比和迈克尔蹲在同间牢室里待一整天还要艰难。可这一次他给车窗开了缝隙,还给车门加了锁,拿走了车钥匙。克里斯会确保所有事情都万无一失,接下来,是时候去抓那三名刮车犯了。
“《变形金刚》,《特种部队》,《我的小马驹》?拜托,克里斯他这是怎么了,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吗?我的年龄可是三岁的三倍哎!”
孩之宝的动画碟片,似乎对不上格雷戈里的口味,等等,这本书是什么?《开锁大宗师》—内含车锁、门锁与保险柜多方面教学,由大盗曼波曼森•卡罗著。
曼波曼森,格雷戈里对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唔,他不就是一星期前,那个被捕入狱的撬锁大王吗?那家伙居然还想出书,将自己的技术传宗接代?这本书肯定是当时抓捕曼波曼森时,克里斯忘记带回档案室的物证。
有趣,现在格雷戈里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了。戴好一副他在驾驶位边发现的抗指纹手套后,格雷戈里开始阅读起第三章:“关于车锁,首先要确保车窗敞有缝隙,之后,你需要细铁丝或针头这类精密工具—哦—太有趣了—!”
“在这里等一会儿,不要乱跑。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要及时告诉我哦。”
说完,维多莉娅对雪尔莎竖起拇指。雪尔莎也对自己今天的长官致以敬礼,她会完成今天的任务:在警戒线外守护这块犯罪现场,顺便消灭这块格雷戈里为自己做的培根三明治。培根的盐量没能把握好,有些地方淡到无味,有些地方却—咸到苦涩。
维多莉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在佩戴好手套,并更换无印鞋底后,维多莉娅跨过黄黑相间的封锁线带,这次的盗窃者非常精明,在盗取钞票后便迅速逃离,更没有留下脚印亦或指纹。
不过,五百万美元巨款的现金钞票,如此短暂的撤离时间—这位窃贼又会将赃款藏匿何处呢?即便是猎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监控设施在两天前因几个扔石子玩的男孩而损坏了,他们也无法查到嫌犯的外貌。在拥挤的围观人群中,雪尔莎注意到在尘土与烟草气息之下的隐秘气味—巧克力奶油—错不了—绝对是那款慕斯蛋糕的味道。
琴娜对格雷戈里、雪尔莎说过不下一次:这种巧克力奶油整座庞顿中城只有她会做,这是格雷戈里的太奶奶流传下来的老式配方,两百年前还被某位总督亲口品尝过—这秘方是个真正的秘密,不会有第二家做甜品生意的人能复制出来。
“这些钞票都是月初新印的,预备流入市场,可还没能来得及发行。”银行负责人对维多莉娅解释起情况。维多莉娅也对负责人提出方法:延后这种货币在市场的流入,谁持有并花费着这种货币,谁就可能与这桩抢劫案挂钩。
未上市的新款货币,就连雪尔莎与格雷戈里也是偶然间在早间新闻上看见的。除此之外,在雪尔莎的印象中—唔—应该还有一次,究竟是哪一次呢?今天早上,绝对没错了—那个将一叠钞票甩向她的先生,那位点了慕斯蛋糕的男人。
“维多莉娅警官—小偷就在附近—!”
在雪尔莎的呼喊声与手指所向的地点引导下,维多莉娅再次跨过那些警戒线,大声喝令人群让出道路。染有红色短发的男子无处可逃,他的肩背成了维多莉娅的标靶—两记富有力量感的肘击过后,盗窃犯跪倒在地,被维多莉娅拷住手腕。
“快说,剩下的钞票在哪里?”这句话,被维多莉娅与匆忙赶来的雪尔莎同时说出,维多莉娅也感到有些意外—直到她看见雪尔莎手中的新式手枪—是根夹着片枯叶的橡树树枝。维多莉娅摸了摸雪尔莎的头,柔声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放新钞的仓库—我本来是个电工,在帮他们修监控时,在地板下面凿了个小空间,先取走了一点用作零钱,就是今天早上。剩下的准备等风声过了再来取,没想到来观察的时候,居然栽到你们手里了!”
领教过维多莉娅的肘击后,窃贼也不敢再多做隐瞒。不过,窃贼还是有些好奇:雪尔莎这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怎么可能察觉出自己的嫌疑?
“你身上有奶油蛋糕的味道,而且你在买下它时,用的货币是抢来的!”雪尔莎模仿福尔摩斯的语气,对面前的窃贼逐字逐句地解释道。窃贼也在这时耸了耸肩:愿赌服输吧,这一次,是他的轻率与傲慢害了自己。
参观结束,现在,维多莉娅要先将雪尔莎送回去,然后前往克里斯那里进行支援—从刮车滋事演变为失踪—接下来的案子,可就要有些棘手了。
十分钟后,当雪尔莎与格雷戈里一同坐在克里斯的轿车后座时,她的嘴巴翘成了个茶壶的壶嘴,她一遍又一遍回想着维多莉娅的话:她说自己今天上午的表现很棒,但现在是时候休息了,在这里看看动画片,和格雷戈里聊聊天吧。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拉扯着维多莉娅的衣角,通过撒娇的方式请求她带自己过来。现在格雷戈里还在摆弄着那本撬锁大全,她却无事可做,只能看着导航仪屏幕上播出的老动画片—变形出发—她现在可没有一点儿动力。
现在,除去那些快要将人逼疯的恶臭、潮湿、昏暗与阴冷,克里斯恐怕这里又多出一种麻烦:下水道排污,他与维多莉娅没能躲过六根排污管道的涮洗,六大堆气味独特且粘稠缠人的棕黄色橡胶一拥而上,将整个下水道变为一大张胶水纸。
维多莉娅与克里斯,他们就像亿万年前被树脂粘住的昆虫般无处可逃。克里斯可从没预料过这种情况:难道说,就为了整扎姆与前来调查的警员,那三个刮车者就修好了这处废气枢纽的管道,还专门准备了橡胶液,最终像这样黏他们一身吗?
“我就知道你们会需要帮助,”格雷戈里与尾随其后地雪尔莎一齐挥了挥手,之后,格雷戈里拿出他在下水道入口找到的矿用铁镐与钢铲,“放心,我这就帮你们出去!”
这是克里斯第一次,因格雷戈里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而感到庆幸。
格雷戈里与雪尔莎,他们开始奋力挖掘脚下那些干燥凝固的棕黄色橡胶—味道可比眼色要差很多,这些半透明的橡胶布丁—格雷戈里可不想让克里斯与维多莉娅变成布丁里的糖豆啊,现在他要更用力点儿了。
无人注意到,自众人身边聚集起来的阴影与凝视者们。
那些凝视者们绝非善类。